少年時，常隨父親下田勞作，叉挑手撕，把豬欄肥、牛欄肥攤進玉米地的溝洼中，塞進水稻田的行距空隙間，用肥勺將人糞尿潑向稻田、菜地……結(jié)果，不但這些作物生長良好，而且下一季翻耕時土質(zhì)松軟，肥效長留，讓人欣喜。老一輩人一定還會清晰地記得水南人挑著大肥桶擔(dān)進城買“腳水”(即人糞尿)的事，街巷、弄頭常能聽到“腳水有賣否？”的聲音。個別城里人良心欠好，還往“腳水”里摻清水，讓人家花五角甚至一元錢挑著兩百來斤假腳水回去澆到田地里。雖然摻水的人糞尿質(zhì)量差些，但總還算是“腳水”，肥效還有，“五谷輪回”還在進行。

　　然而，近幾十年來，隨著化肥的普遍大量使用，豬欄肥、牛欄肥極少見了。不但城市，連農(nóng)村的人糞尿也流進化糞池，流向地溝，流到溪灘、河港去，變沒了。地溝清淤挖出來的烏黑土雜肥也沒人送往田間。過去，水南人花錢向城里人買“腳水”，后來，城里人花錢請鄉(xiāng)下人為他清除“腳水”以求保潔，顛倒過來了。由于莊稼專施化肥，結(jié)果是土壤越來越板結(jié)，越來越貧瘠，越來越種不起東西。沒辦法，飲鴆止渴，只得增加化肥用量，這不但增加了農(nóng)業(yè)成本，也更使土壤愈加貧瘠、板結(jié)，惡性循環(huán)愈演愈烈。筆者所見，除了一些蔬菜大棚內(nèi)大多施禽畜欄肥，有機質(zhì)多，土質(zhì)優(yōu)良外，許多大田板結(jié)得像水泥地一般，四頭壯年水牛也犁不動了，農(nóng)村土壤前景可怕！

　　我永遠(yuǎn)無法忘記上世紀(jì)50年代即少年時代跟父親幾次田間勞動的情景：初夏，陽光明媚，涼風(fēng)拂面，割了麥子的田，土壤又烏黑又松軟，父親趕著水牛扶著犁，輕松地一溜一溜地來回走著。因為犁、耙后要種稻、插秧，故邊犁邊放進水。土浪翻滾，未腐爛完的欄肥伴隨著蚯蚓、蟲卵被翻到上面，引來大批八哥鳥和喜鵲。它們歡快地跳躍、啄食，飛來飛去，鳴叫聲清脆悅耳。我讓自己飼養(yǎng)的那只八哥與那些“外來客人”作伴，使田野一片歡騰。

　　全丘犁畢，父親扶犁告一段落，該我上場耙田了。犁了麥田種稻，又放進了水，統(tǒng)丘田立即是一片稀泥，耙齒又是木的(不是秋冬種麥時那種耙齒是鐵的)不怕赤腳被割傷，我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站上木耙，輕揮篾梢，水牛放開四蹄奔跑起來，帶泥漿的水花四濺，嚇得那些覓食的八哥、喜鵲展翅亂飛，只有我自己養(yǎng)的那只八哥大膽地停在我的箬帽上……

　　這幾十年來，蚯蚓、蟲卵、八哥、喜鵲帶來的熱鬧歡快場面再也不見了，代之以幾乎沒有生命氣息的如水泥般硬化了的板結(jié)土地，我想，這種變化，固然有多方面原因，但土地上少施欄肥、人糞尿等農(nóng)家土雜肥肯定是一個重要原因。(盧星林)